海闊天空，在我心中

　　從蘭嶼回來了，回來後才去找了"等待飛魚"來看。隨著電影的運鏡，彷彿還沒離開這個美麗且原始的島嶼。
　　計畫這次旅行至少兩個月，這一切得歸功於我高中同窗陽小光，她主導這次旅行，包括訂機票、決定民宿以及行程規劃。一切都很順利，我們兩人十月九日，搭上了從台北往台東的火車，另一個同行的薇雅，也搭上了從台中往台東的火車。午夜時分兩班火車在台東火車站會合，原本安寧的台東火車站擠滿了人，有如跨年夜結束的捷運站。我們原是計畫搭九日晚的夜車，十日一早抵達台東後，再搭往蘭嶼的飛機。後來覺得這樣的行程安排太過緊湊勞累，便決定提前一晚抵達台東，夜宿站前小木屋一宿，隔天精神飽滿去機場。
　　行前在網路上看了其他人的網誌，據說飛機飛到半空的時候，窗外的雲會飄進來，就是現成的空調。行前看到這段，還想說該去多買個保險，等到了台東航空站，地勤人員宣布開始登機，我們走入停機坪，走向小飛機。隨著我們越走越近，飛機也越看越小。不禁讓我懷疑：這麼小的飛機，真的能飛嗎？
　　進入機艙後，我的幽閉恐懼症似乎隱隱發作，但這時候想改變主意，也太遲了。飛機緩緩從停機坪轉了個彎，開上跑道，準備起飛。螺旋槳死命的轉，機身開始劇烈搖晃，我感覺到自已好像坐在賽車上。突然間，一股壓力把我壓向椅背，飛機飛起來了！從小小的機窗外看，機場附近的馬路越來越小條，農田遠望如平坦的棋盤，海岸山脈也進入了小小的窗格，起飛不到三分鐘，我們已經飛到太平洋上了。
　　看到海讓我既興奮又緊張。緊張的是萬一飛機失事，掉到茫茫大海上，生存機會渺茫。興奮的是，如非親眼所見，很難相信，從高空俯瞰太平洋，萬頃碧波平靜得有如凝結在一瞬間的藍色果凍。飛著飛著，外頭的冷空氣進來了，沒錯，窗外的白雲加入了我們的旅程。白雲從冷氣孔進來，飄散走道上，就像舞台上的乾冰，真是太有趣了。
　　在太平洋上飛翔了約二十分鐘，海面上浮現了一座多山的小島。蘭嶼到了，從高空俯瞰，好迷你也好美麗！我雀躍的心維持不了1分鐘，恐怖的事情發生了，飛機準備要降落了。受到蘭嶼地形風的影響，飛機的降落有如雲霄飛車，上上下下好幾回。每來一回，機上就一陣驚叫，我也緊張得抓緊前一個乘客的椅背。幾經折騰，終於順利降落，有乘客受不了先去廁所吐了，剩下的則在領行李處等待。
　　陽光打電話給我們民宿的男主人蘇先生，他帶著我們去牽摩拖車。我們三人都不太會騎車，薇雅技術最好也最常騎，陽光為了這次來蘭嶼特地找她弟當教練陪練，只有我這個不知死活的，平時不騎車，很多年以前也只會騎90cc以下的機車，看到125cc的摩托車當場傻眼。更傻眼的是前來接我們的蘇先生，因為我連發車都忘了怎麼發，嚇得他提醒我們要慢慢騎，回家後還交代他老婆拿了三頂安全帽來給我們。
　　到了民宿，不知是前一晚沒睡飽，或是依然暈機，我們一直睡到下午兩點，才起來找東西吃。陽光聽說，在蘭嶼椰油部落有一間吃過都說讚的四季牛肉麵，我們便騎車前往。因為平時我沒在騎車，一開始騎還蠻害怕的，但等屁股習慣了座墊、手腕習慣了油門，操控上也就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午後暖暖的陽光，灑在馬路上、海面上以及我們身上，海風迎面吹來，映入眼簾的山光水色，讓我不禁想大唱You are My Sunshine。
　　第一天下午的行程，我們環島一圈。環島一圈大約需要1個多小時，我們多是走馬看花，先認識一下環境以及路線，反正我們要待上三天，不愁沒有時間環島。在路上看到還未來蘭嶼前，網路上就已經富有盛名的羊老大們，牠們出沒在蘭嶼的海邊、崖邊以及路邊，不是吃，就是拉，是以不論我們走道哪邊，都可以看到有如黑豆般的羊糞便。這些羊也事件過世面的，聽到車聲還會自動讓路。環島完，我們到蘭嶼觀賞落日的絕佳地點：青青草原，和一大群遊客一起看著蛋黃般的太陽落入海平面。當天晚上，我們參加民宿主人的朋友老賴主講的夜觀蘭嶼生態之旅，也是我這個被趕鴨子上摩托車的菜鳥，第一次騎過沒有路燈、水泥路面狹窄又蜿蜒、上下起伏不定的蘭嶼橫貫公路。當晚我們去看蘭嶼的特有物種，棋盤角和蘭嶼角鴞，後者可能是因為蘭嶼島上的遊客太多了，鳥都被嚇跑了，我們跑了大半個島，一隻也沒瞧見。本來導遊假裝鳥叫還有回應，搞到最後全林子只剩人扮的假鳥在互相回應。我們還到了海邊，想看海龜下蛋，要我是海龜我也不想給這麼多人知道我有出現，當然還是沒看到，只看到海龜的巢。我們還到永興農場附近，廢棄的監獄看會在樹上睡覺的雞。四周沒有其他的光，只有月亮高掛天上，我從來不知道月光可以這麼亮，照得夜晚的大地一片清朗。後來我們到東清海邊找冷泉，聽老賴講冷泉的形成以及海邊的植物動物等等，十一點多，我已經呵欠連連，但老賴還沒有要結束的意思。我只擔心後來又要走恐怖的橫貫公路回去，好在之後我們選擇走較遠但是較平坦的環島公路，一路上依然是路燈依稀，只能靠著摩托車的車燈。憑著我白天環島的印象，知道路另一邊可能是峭壁以及無垠大海，耳裡聽著的除了引擎聲，也只有風聲和潮聲，我原應該要害怕的，不過當時累了，也無暇去想。回到民宿後，就在這三種聲音的幻聽中入了眠，隱隱約約還好像座在座墊上晃啊晃。
　　我們在蘭嶼的第一天，就這麼過去了。第二天一早，我們又騎著摩托車去探索這個島嶼。看到美麗的景點，便下來拍照。照片中遠方是饅頭山，近處，是蘭嶼無污染的清澈海水，以及人不小心摔下去一定會皮開肉綻的珊瑚礁岩岸。基本上構成蘭嶼海岸的，也不過就是這三個元素，美麗而原始。饅頭山附近的椰油國小，建築物充滿了蘭嶼達悟族的圖騰，司令台就是達悟族人最富代表的拼板舟(詳見相簿)。吃早餐的時候，巧遇和我們同搭一班機來蘭嶼的的黑糖和QQ，她們說她們下午要去浮潛，我們便請她們幫忙聯絡蘭嶼的浮潛教練，也就是他們民宿女主人的姪兒。於是，當天下午，我們便在東清當了一個多小時的浮屍。
　　大約五年前我在綠島浮潛過，對於綠島的海底美景印象深刻。印象中我在綠島浮潛時，距離岸邊相當遠，不過這次在蘭嶼，卻是在離岸邊非常近的地方，在一個三面都被礁岩圍繞的"游泳池"(這是教練說的)裡頭玩耍。當天蘭嶼風浪很大，也只有在這樣的地方浮潛，才會比較安全。游泳池裡頭人超多，漂著漂著總是和其他人相撞。後來我們來到龍頭港"跳港"。
　　之前我在網路上看人家的推薦行程，其中一項就是去跳港。我是一個旱鴨子，跳港這種事情根本就是挑戰我的驚嚇極限。不過，等我真的到了龍頭港，眼看海水清澈見底，四周又有教練待命，於是我也穿上救生衣，在四周夥伴的加油之下，腦袋一片空白，縱身一跳，滅頂一秒後，被救生衣的浮力拉上海面，吐了教練一臉水。爽啦，這就是我的跳水初體驗。
　　當晚我們去蘭嶼郵局附近吃道香星村的炒飯，順道逛逛蘭嶼的平價商店。也許是什麼東西都要從台灣漂洋過海，蘭嶼的物價非常高，是以"平價商店"四字只是商店全名的一部份。在蘭嶼我最想念的是水果，可能是水果在這邊奇貨可居，一上架就被搶光了。除了貴得嚇死人的民生必需品外，蘭嶼最值得買的，我想應該是蘭嶼藝術家的手工藝品，每天在觀光客聚集的地方，向是農會門口等地，都可以見到小販們擺攤，賣些飾品、木雕等，價格也都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第三天，上午我們到紅頭部落吃早餐，然後前往蘭恩基金會看蘭嶼的手工藝展示，還有傳統的地下屋樣品。我們依然悠閒地騎著摩托車在綠島閒晃，在蘭嶼騎車最棒的就是，沒有紅綠燈、不用戴安全帽，絕少有機會需要閃車，喇吧不是用來警告來車，而是拿來和路上遇到的動物打招呼用的。下午，我們去爬大天池。
　　大天池也是來蘭嶼必玩之處。看別人的網誌寫到，上天池必須手腳並用，有一段簡直就像在攀岩。去了之後，才知此言並不假。登山入口處有其他登山客丟棄的手杖，我們三人撿了三支起來用。本想說拿手杖應該會礙手礙腳，等開始爬後，才覺得這手杖就等於我的第三支手和第三支腳，是登山支柱及山友良伴。聽爬過的遊客說，上下山的路途，快的話也要三個半小時的腳程。頭一小時的路途，雖然累死人但還只需動腳，等我們進入濃密的樹林以後，潮濕的泥地以及垂直的岩壁，讓我們得步步為營，小心應付。我們每個人的褲腳都沾滿了泥土，手腳也都佈滿傷痕，陽光在攀岩的時候還滑了一跤，小腿骨撞到大石頭，痛得無法言語。爬了大約一個半小時，天池終於出現在我們眼前啦。要說她是什麼美景，我記憶中比她更美的景點多得不勝枚舉，不過要這麼狼狽才得了的景點，天池絕對是我記憶中的第一個。
　　在涼風吹拂之下，我們滿載著疲累與滿足下山，晚上，去漁人碼頭餐廳吃蘭嶼的風味餐。蘭嶼不產米，蘭嶼人的主食是地瓜及芋頭，佐以魚、海菜等配料。風味餐一人份要價250元大洋，份量不多，女生食量剛好夠，對男生來說可能稍嫌不足。漁人碼頭吃完飯後，和漁人碼頭的老闆在店外聊天。老闆是當地達悟族人，餐廳裡頭放了一艘他父親手工打造的小拼版舟。他說很多蘭嶼的傳統手藝和文化都隨著老人凋零漸漸失傳，他看著一旁在玩的他的小女兒，語重心長地說，很多東西他小女兒長大後都不會知道了。所以他計畫拍一系列影片，紀錄他父親那輩，傳統蘭嶼人的生活方式。他也說，十月這時候大概就是蘭嶼最後一波的觀光潮，之後東北季風一刮起，飛機和船時開時不開。很多蘭嶼人也趁這時候到台灣島上去打工，等每年春天飛魚季帶來觀光潮後，才又再回到蘭嶼。這讓我想起老賴說的，蘭嶼和綠島最大的不同，就是蘭嶼有原住民，達悟族人對自己的文化相當驕傲，對於蘭嶼的公共事務也熱心參與，不希望蘭嶼過度開發，所以島上的環島公路也只是水泥地，不鋪上柏油。老闆也說，他計畫把餐廳樓上改建成民宿，將來可以帶些深度旅遊的團。
　　當天晚上已經是雙十連假的最後一天，觀光客大多已經離去，街上的路燈也熄了。我摩托車微弱的頭燈無法抵檔如潮水湧來的黑夜。這時薇雅說：「妳要開遠燈喔。」我才知道原來這幾天，即使黑夜走山路，我也都沒有開遠燈，難怪我看路看得那麼辛苦Orz。
　　擔心飛機不飛，來不及趕回台中工作的薇雅，隨時都在注意德安航空的班機起降狀況。這幾天風大，飛機不是只有飛上午，就是只有飛下午。原本我們是預定十月十三日下午兩點四十的班機，為了保險起見，我們決定一大早就去機場等補位。按照規定，一個人可以寫四個人的名字，我們三人，除了寫我們自己外，還幫一起去浮潛的黑糖及QQ填上補位單。雖然我們已經刻意早一點起床，但到了機場，前頭還是排了滿滿的旅客，排第一位的六點多就來了，我們八點多才到，已經排到二十以後。第一班飛機只補了不到五個人，以這個速度算來，我們可能得到中午十分才補得到位子，是以第一班飛機尚未起飛，我們又其著機車繼續遊盪，往這幾天我們只在第一天環島時經過的朗島部落前進，路上有看到啥美景，就停下來拍照。
　　在朗島，我們看到一群人從海底搬上礁石，砌成環島公路旁的圍牆。在玉女岩附近的一間藝品小店"伊娜傳統手工藝"，女店長就在門口，見到我們的車在她門前停了下來，先是向我們介紹給拼板舟停放的小屋，後來帶我們進入她的藝品店，向我們解釋達悟族圖騰以及飾品的涵義。達悟族以紅白黑三色為主色，紅色代表勇敢，黑色代表尊貴、白色代表純潔。菱形出現在拼版舟上，代表團結，因為全村男丁一起出海，捕回來的漁獲全村分享。但菱形如出現在房舍或是衣物飾品，則代表出入平安。傳統達悟族的飾物多以島上植物的種子串成，後來才有釦子和塑膠串珠。熱情的伊娜是一本活的蘭嶼文化辭海，我們很樂意就這麼一直聽著，可惜這時候機場的黑糖和QQ來電，說補位順序在我們之前的人都沒來，所以，已經候補到她們了。她們要我們快點回去機場，下一班飛機頭三個候補人選就是我們！
　　依依不捨和伊娜道別，我們飆回機場，等候下一班飛機的補位。很幸運地，我們補到十一點三十五分的飛機，十二點便到了台東機場。我們訂的是下午四點多的火車票，這段期間，我們就在台東市中心吃中餐、買土產以及喝咖啡。
　　
　　蘭嶼絕對是台灣的最後一塊淨土，不只因為與台灣有海洋相隔，而是達悟族人對傳統文化的堅持和驕傲。我想起伊娜說的，看到野銀部落和漁人部落的平房蓋太多，朗島、東清和其他部落的人更珍惜傳統的房舍。伊娜說，很多老人還是寧願住在地下屋，而她也覺得平房太亮了，不好睡:p。我想起最後一天上機前，我們騎車經過玉女岩，那一群齊心協力砌圍牆的居民。我想起老賴說的，達悟族人隨處放牧的豬、羊，不是養來賣的，而是在有新居落成、新船啟用時，宰來和親友分享的。我想起個子普遍矮小卻精瘦得沒有贅肉的達悟族人，他們臉上掛著的笑容，不僅只是想賺觀光客的錢。我想起小麥色肌膚、睫毛彎彎長長讓我們嫉妒又羨慕的小朋友們，他們就在這麼一片原始無污染的環境中長大。
　　看網路上別人分享的遊記，普遍都說，凡去過了蘭嶼的人，都會愛上那裡。人回來了，心卻未曾離開。我回來後，心理也一直想著蘭嶼青翠的山巒、澄澈的海域、溫暖的陽光，還有在那裡簡單樸實的生活。還沒去之前，我以為生活總離不開電腦和網路，去了之後，發現不看報紙、不看電視，地球還是一樣旋轉，因為回到台灣本島以後，報紙電視上的東西，就像台灣霹靂火一樣，一個星期沒看，劇情還是一樣鬼打牆。在那裡，我放空，拋開思考慣性、丟掉工作沉枷，棄絕自我中心，忘卻不會想念我的人。
　　肯定，快的話明年，我一定還會去造訪一次。才離開沒多久，我就開始想念蘭嶼慢一拍的生活步調了。去過蘭嶼再回到都市，我已經不想去遵循都會生存的叢林法則了。升官發財不是人生奮鬥的目標，我只求可以活著離職就好。
　　陽光說，蘭嶼很合我們三個人的調，因為我們各別來看，都像是卡在一個不屬於我們的位置動彈不得。我回說，那表示我們像蘭嶼一樣邊緣化的人嗎？哈。我要向蘭嶼居民學習堅持、樂天及以自己所有的為傲的精神，我希望可以保持這趟蘭嶼行被"趕鴨子上架"所激發出的勇氣，即便我覺得是無腦大過有種。
　　借用"等待飛魚"預告片的主題曲"海闊天空"中的副歌歌詞，作為我蘭嶼遊記的抬頭。放空，是這趟蘭嶼行最大的收穫。只是度假後的假期症候群，恐怕也只有下一次度假才能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