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ss Grows Fat On A Rolling Stone - 寫信給十年後的自己

　　時間是最公平的，每個人一天都只有二十四個小時，同時時間也是最殘酷的。不記得從多年輕的時候開始，是苦悶且不滿足的十五歲呢，還是茫茫不知未來的二十一歲，多盼望時間停止在那一刻，皮相永不衰老，心智永不世故。
　　而現在，如果妳看得到這封信的話，妳已進入人生的第四十個年頭。妳變得多蒼老、多事故呢？面對生活中令妳憤怒的事情，妳是當作一場鬧劇，一笑置之，像是慣看秋月春風的白髮漁樵，還是掄起刀劍，隨時準備大幹一場，像是沒有未來的亡命之徒？
　　世界又有多大的改變呢？妳還繼續聽著90年代的音樂嗎？妳還繼續維持著，這個從2001年開始的網誌嗎？有哪些國家又捧走了世足賽金杯？棒球還牽動著台灣運動迷的心，甚至影響股市嗎？電視新聞上的畫面，是否依然紛擾？新聞後依然是各說各話、沒有交集的政論節目嗎？
　　電子閱讀器取代了手上的書本嗎？而音樂，還有出版像CD這樣的實體商品，還是全部數位下載了？妳還記得嗎，在那個電腦還不太發達的年代，一卷在手，排遣多少升學掛帥時代，苦悶的歲月？一頁一頁的情節推演，腦中畫面也如電影般的一閃而過，那是妳僅有的自由。妳還記得，從郵局裡領出存了許久的零用錢，買來當時最進步的新型隨身聽，聽著廣播，以及錄音帶的日子嗎？不像我寫這篇文的時候，一張專輯剛發行，所有的歌在網路上就可以下載了。那時候買一張專輯就好像買樂透一樣，尤其是對妳這種只有零用錢的窮學生而言，只有在AB兩面都播完時，才知道到底有沒有買錯，價格更昂貴的CD尤其如此。儘管如此，妳還是習於購買CD，再轉成mp3灌到iPod裡面。書和CD，都成了妳的蒐藏。而妳現在還蒐藏著嗎？像回憶一般的珍藏嗎？
　　妳還寫詩嗎？妳腦海裡，還繼續那永不可能出版的作品嗎？每個人都有過夢想，文學是妳此生中曾經最靠近也最遙遠的夢想，而如今的妳，實現了，還是徹底放棄了呢？
　　很抱歉留給了妳一堆問題。那麼十年後的現在的妳，會想問我什麼問題呢？
　　妳會想問我，為什麼浪費了這麼多的時間，在這麼不值得的事情上嗎？妳會想問我，為什麼忘不掉早把妳遺忘的人們呢？還是妳要質問我，十餘年腦中思緒百轉千迴，終究是又繞回個人安身立命的問題。是為一個高貴的理由光榮地死去，還是為著平凡的理由謙遜地活著？而妳，究竟選了哪個？

　　這麼多的疑問，該有個暫停。回顧妳前三十個年頭，生命其實教會妳很多事情。青少年的時候，它教會了妳自大，自大到相信只要妳想，沒有達不成的目標。再大一點，它賜妳一場大病，教會妳永遠不能放棄自己。成年後，它給妳一場車禍，教會妳要為自己負責，讓妳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年紀再老一點，它告訴妳，生命是一種在每個人身上都差不多的循環。每一個妳以為獨一無二的感動，靈光乍現的時刻，在每個人生命中都有過相同的經驗，不是獨一無二的，而每個人也不曾是單獨存在的。

　　"Whole life is war and whole life is pain. And you will fight alone in your personal war" （生命是場戰爭。生命充滿苦痛，而你只能獨自奮戰。）這原是出自一個叫做Wumpscut團體的一首叫做War的歌的歌詞，也是2008年芬蘭校園槍擊案主嫌Matti Saari作案前，在影音分享網Youtube上的貼文。撇開讓人不快的聯想，這話說得一點也沒錯。這幾年妳時常覺得，自己的人生越來越像是倒著活，小時候沒什麼反抗的籌碼，索性就當個乖乖牌，爭取犯錯時被原諒的機會，以及某些時候的方便。年紀越大，越不知地厚天高，誰都敢得罪。在妳越活越叛逆的同時，也希望妳越活越勇敢，如果真因為好亂打抱不平惹來麻煩，也真有勇氣承擔後果。
　　「你不知道你是誰，你憂鬱。你知道你不是誰，你幻滅。」這是妳十年前很喜歡的余光中的詩句。希望此時，妳不再為著失去的而失落，不再為不曾擁有的感到扼腕。希望妳終於知道妳是誰了，心如止水，不為著外在環境而波動。

　　這是為著銀色快手邀請的共筆活動：寫封信給十年後的我（Future Me）所寫的文。題目是隨便取的，來自Don Mclean"American Pie"當中的一句。前一句是Now, for ten years we've been on our own，以前拿來用作日記的篇名，乾脆這次連下句一起偷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