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October 31, 2009

   記得高中時,歷史課上到司馬遷的《史記》,書上說,史記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部通史,其紀傳體體裁也因此成為後代正史的編寫方式。我還記得當時被歷史老師抽點問道,為何太史公不採用編年體裁,而採用人物傳記的方式,來寫這部史書?當時的我,一直到被點名站起來回答問題,心思才回到課堂上。當時我回說,歷史是由人的故事構成的,人是歷史的主角。
   當時矇對的答案,看了大江大海一九四九這本書後,方才覺得,史書上記載的,不過只是風雲人物的傳奇。史書上一將功成,卻沒看到萬骨枯的慘況。歷史是所有活過人的故事的總和,而寫書人的觀點,決定了哪些事將被保留,哪些事被遺忘。不容青史盡成灰,出自這樣的信念,讓她閉關四百多天寫書,以免經歷過戰亂的那一代凋零殆盡後,歷史僅留下成王敗寇的單方面論述。
   這本書從作者龍應台女士的家族史開始說起,延伸到其他和她父母經過同一戰亂時代的人,透過親身採訪、參考史料,將這些發生在小人物身上的悲劇,交織成血淚綜橫的近代史。
   戰爭離我們這一代已經很遠了,甚至離我們父母輩也不近。書中提到台籍日本兵的故事,讓我想到我的祖父,當時也在當日本軍伕,從華中到鴨綠江畔,搭了三個月的火車,吃喝拉撒都在一列火車上。這都是後來聽我父親轉述的,我祖父在我國小六年級時就過世了,記憶中的他,飯後一根煙,喝酒到深夜。我爸說阿公的歌喉是有名的好,當年李香蘭勞軍時,還曾上台合唱過。這本書裡也講到一群台籍日本兵到婆羅洲去看守盟軍戰俘,我奶奶的弟弟,我該叫他舅公吧,聽我爸的轉述,也是被徵召去了南洋,在島上連樹皮、野草都沒得吃了,只好吃人肉。這兩位長輩現在都不在人間,無從問起當年的狀況,現在我身邊真正經歷過戰爭的,只剩下我姨丈。我姨丈是我媽堂姊的老公,祖籍在浙江杭州,十六七歲時被國民黨抓了去當兵,歷經國共內戰,最後來到台灣。在一次飯局上聽他說,他從前在戰場上看過一個深受重傷的人,逢人便哀求道,求求你賞我一顆子彈讓我死得痛快點。他說,連死都得哀求別人賞個痛快,生命卑賤至此,怎能不叫人感嘆天地不仁?
   遽聞導演陳國富在讀完這本書之後,有將它拍成電影的打算。我不認識陳導演,不過和他父母卻共事過,事隔多年對兩位的臉孔記憶已經模糊,只記得是待人客氣、和藹可敬的長輩。當時我在台中某地下電台打工,他父母親曾主持一個上午時段的日語教學節目。當時陳導演的「雙瞳」甫舉行開鏡典禮,他的父母帶著剪報前來,一臉驕傲地向我們說,報上的人是他們的兒子。後來雙瞳口碑票房皆不俗,可惜當時我已離開台中,無法當面向他父母親道賀。
   看報上的報導,陳導說,他身邊許多外省朋友備受該書震撼,他也認為要有人講述國共戰爭人民被迫流離遷移的故事。尤其電影代表主流大眾的觀點,在蔣家時代這類題材不能說、到李登輝與陳水扁時代不愛說,現在應該可以說了。
   我倒覺得這本書不只是國共戰爭人民被迫遷移的故事。真要拍的話,該以多元的敘事角度,來呈現人在動亂時代裡,身不由己的悲哀,以呈現大時代小人物的悲劇,祈求戰爭不再,族群和解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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