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之書

今年讀到最愛不忍釋的詩集，當屬這本其實不是新書的《寶寶之書》。這本書主體完成於一九七九年，一九八六年整理補足成書，一九八八年十月初版。不知為何成為了文藝青年之間的夢幻逸品，每每有二手書出現在網路上，都引起高價搶標。羅智成的詩集我手邊有《夢中書房》，他的詩作對我來說有如一個迷濛的夢鄉，徘徊於直白的現實和隱喻的幻境。一直久仰這本詩作，聽聞聯合文學要再度出版，而且還是作者簽名版的，二話不說當然馬上下訂。 書的一開頭，作者便解釋了書名的「寶寶」，他最親愛的第二人稱，關於她(他)的靈感來是青年詩人對理想異性、理想創作生活或理想知感經驗的嚮往。隨即成為一切可能聆聽者的膩稱。他們曾經是戀人、孩童、神祇、同志或導師，或自己。或可能成為戀人的人。因為作者預設並間接描述了這些親密而虛擬的完美聆聽者的存在，就有說不完的完美經驗，所以，寶寶之書成為了一本美滿的書。
書裡很圓滿地，收錄了一百首小詩，以及為了新版寫的「後記」──重逢。讀完了「重逢」後，我又像CD放到最後重頭再播似地，又從第一首開始讀起，進入彷彿我未曾降生的另一個世界。
星星是書中一直反覆出現的意象，它可以代表時間、代表愛、代表夢想，讀者可以帶入任何東西。而我，把它視為一個純潔的心靈所能擁有最美好的東西。

以下摘錄書中我非常喜愛的詩篇。

1.
我們必須在長大之前
展開我們的戀愛

5.
我允許你對我扯謊
至少再一千次
──誰會在你誠實的眼底仍希求
這迂腐的真相呢？

12.
當有人欣賞你的作品
很可能他誤解了。
很可能你對自己經驗的發掘
還沒深到只有自己理解的程度。

35.
道具、其他演員與整座劇院
被摸黑撤走
我站在舞台上
繼續想忘了的台詞
妳留在觀眾席：
「你不該上台」
「但是生命太短暫
我必須即時犯錯」

41.
只有奇遇足以抵消
生長在地球上而不被其他星球理睬的孤寂吧？

「我們希望被最計較的人注意──
但這種稀有的事
只可能發生在愛情裡。」

61.
「但是，我總覺得
我們太努力取悅時間
總覺得
太依賴不存在的
無所不在的旁觀者。」

62.
我曾一手交給你岩石
一手交給你時間
曾一手交給你經典，一手交給你時間
我曾一手交給你天才最瑰麗的夢想，
一手交給你時間
曾一手交給你最小的衛星
一手交給你時間

現在，讓我們空虛的手握緊吧！

70.
睡眠是一件神祕的事，每次我們睡去，
死亡便靜坐對面端詳我們。
「在你往睡鄉的匆匆行色裡
我對世界的感覺突然陌生
─啊，你不可逕自睡去
我緊握你的手，緊閉著眼
上了台階 ……我夢見你逕自睡去
─啊，我卻逕自睡去。」

91.
那些我欲握實卻
不斷剝逝
陳舊、敦厚的過往；
請成為我新生命的開始
終結
和全部。

後記：重逢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詩長僅摘錄片段：）

「美夢與惡夢糾纏的童年
一直是我當時作品最主要的象徵
我必須以無窮的想像和虛虛實實的線索來
確保它的神祕
確保它吐納奧義的法力」


「但是，只有文字能讓我棲身
實現我甚至我們的經歷
文字擁有比我們更高等級的存在
並賦予夢想、記憶
或星星更高的位階」


「妳
是我創作過最美滿的作品」
我一直想對她這麼說

她一下子疲倦了：
「勇敢離開吧！去長大
去結婚、生子、衰老、死亡
我會繼續留在寶寶之書裡
這一個溫暖的漢字堆砌的角落
努力留下你曾有的感傷和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