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anuary 14, 2003

  我弟考完期末考回家,趁這個大家都有空的機會,我們全家一起到我們以前的"舊家",也是未來的"新家"去看目前施工的情形,並對未來的裝潢提供意見。
  自從我高二那年搬出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一轉眼間也已經是六七年的事了。之前從爸媽的口中聽說,那附近的建築物以及道路變了很多。回去的路上,我倒不覺得時間有對沿途的景致有任何的改變,甚至連路邊的店家都沒變多少。我以前等公車上學時,路邊的自助餐店還是一樣,甚至連餐廳旁邊檳榔攤還在,只是不知道還是不是同一個檳榔老西施在賣,附近的菜市場也還是那個樣子,育幼院仍然庭院深深,我的母校除了教室有增建,鐘聲還是一樣在整點的時間響起,排水溝邊的蓮霧樹依然盡責地開花、結果......除了居民來來去去,我這個遊子默然離開之外,沒有任何大改變。
  我們來到正在施工中的建築物前,外磚已經貼上,是灰色為主,以黑色為裝飾,方正的樣子像是一個黑森林蛋糕。我們走上二樓,我站在我以前的房間裡。現在當然屋內還是堆滿砂土,四面牆還是裸露的管線,不過窗外的景色還是一樣,對著對面房間兩個上了鐵窗的窗戶。我的回憶又回到國中時夜讀的情形,萬籟俱寂,如果有人夜行過巷,只會看到這一扇發光的窗。好像又回到當時失眠的夜,我就這麼對著窗外的一片漆黑,滿腦子胡思亂想到天亮。
  鄰居的房子也沒有多大的改變,甚至連矮牆內吊著的衣褲都沒有變。我家隔壁已經變成空屋了,本來那一家裡有幾個很難纏的小朋友,老是在我家門口玩躲貓貓,乒乒乓乓撞得我家鐵門鏗鏗鏘鏘響,吵死人。我還曾經很缺德地想給我家大門通電,電得那些小鬼頭吱吱嘎嘎叫,以後再也不敢來。要是他們現在還住在這,恐怕也脫離這種童稚純真的年紀了。不知道斜對面那個房子裡,是不是還住著那個平時和善可親的好爸爸,喝了酒就變臉變無賴的中年男子。而我家對面,聽我爸媽說已經沒人住了的房子,不知道那個年紀一大把,老是分不清黃昏清晨的老先生是否安在?
  能夠回到童年和青少年時期生長的地方,而且那地方還沒有多大的變化,對我來說,心裡多了份充實的感覺。就好像時間並沒有從我的生命中,取走太多的記憶。於是,回憶等同現實,生命中沒有太多的空白,需要藉由他人的敘述補述,也就沒有多大的缺憾,需要還諸天地、還諸神佛了。
  也不是完全沒有變化,有些建築是新蓋的,原有的房子拆掉了,只是我沒有嗅出多大的改變。空氣還是一樣味道,灰塵也寫滿歷史,六七年並沒有改變我的記憶版圖,就像我未曾離開這裡一樣,我還可以認出從前的路,指出我從前奔跑嬉戲過的空地,即使現在已經不存在,我仍能在地圖裡找到對應的景色。一排小學生放學走過我面前,甚至,還可以期待認出誰來......。我想我知道哪裡是我永遠的靈魂庇護所了,可能我的靈魂永遠被羈絆在台中鴿籠似的潮濕宿舍裡,不過我的確花了更長的時間,在這個市郊的純樸小鎮生活,而這地方不只決定了我最初的性格,也是在頹廢地虛度生命以外,所能求得唯一一點平靜的所在。
  回程的時候,爸媽帶著我跟我弟繞道,到我們搬出去之後,才興建完成的運動公園。在有點寒意的空氣中,我們進入公園裡,逛了一圈。這公園真是不錯,佔地大、視野好,有網球場籃球場,甚至還有足球場。今天不是假日,使用的人也還不少,有幼稚園的學生,有退休的夫婦,也有放學後的青年學子們。唯一的缺點是,因為新建還不久,樹還沒有長得很多很壯,可以想像夏天一定會熱死人。但這不是問題,只要時間夠久,基隆市政府有心好好維護,就會有綠蔭蔽日的一天。
  從房子決定翻修,到要蓋成什麼樣子,我都沒有參與太多,所以對於要搬回去也沒有多大的期待。不過今天回去一趟,倒是對日後有些期待了。不過不管怎樣,那也還是要至少兩個月後的事情。搬回去之後,我說不定也還會懷念我現在住的這個又小又擠、鄰居又吵、空氣又糟的房子。
  終於了解為什麼Marcel Prost會寫出那麼長舌的"追憶逝水年華",因為一但被某種場景一刺激,回憶是怎樣也停不下來的。而且,當你開始想念某一個東西,或某一個人,到最後,你就會開始想念每件東西跟每一個人了!
  XX,上面那段的最後一句話是"麥田捕手"的最後一句話,再回憶下去我會連我讀過的每一本書裡的話都會寫出來的。
  我背書的功力有這麼高深,我就不用這麼悲慘了,它乃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