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October 14, 2006

  最近喧擾台灣的,大致上就是倒扁和挺扁的紛爭。我對現實政治其實是相當冷感的,上上星期台中挺扁的場子,透過電視轉播,看到自己前東家的旗幟,也勾起了一些往事。
  會進去那家電台,是同班同學小蓮介紹的。小蓮是轉學生,二年級才從鄰校的英文系轉到敝校敝系來。不管大學還是中小學,都一樣,轉學生很難打進其他人已經形成的小圈子。我一向是班上的邊緣人,很快就和這些轉學生打成一片。大三暑假結束前,她問我想不想打工,我大三狂修學分的結果,大四只剩必修課,想說打發一下無聊時間,順便賺點生活費,就答應了。
  從一開始,小蓮就跟我說,這是一家地下電台,不過不用擔心,因為電信警察根本沒來過。那時我們的辦公桌前,有張字條,跟我們說如果真有警察來,該怎麼辦:第一,打電話負責人康先生,再來,把樓梯間壞掉的音軌控制盤(我忘記那正確的名詞是啥)交給他們。
  第一次去的時候,小蓮先跟我說每天的工作內容,還有如何操作錄音室的器材。第二次去的時候,我大致上就自己來,只有在還不能確定的地方,請求小蓮的幫助和指導。大約第三次,我就可以自己獨當一面值班。我們每天工作的內容,如果是早班,大約八點半要到,先看一下辦公桌上康先生的交辦事項,再整理一下環境。九點時,先切換晚間的連播節目,放台呼,再報節目表。節目表要用台語念,這一開始是我的最怕,因為我的台語講得很爆笑,據說曾經有聽眾打來跟我們台長小抱怨了一下。
  雖然一開始播報節目表讓我很緊張,但其實到後來也就習慣成自然了。這個工作實在沒什麼好抱怨的,錢雖然比不上當家教那麼多,但還在一般行情以上,尤其工作輕鬆,台長和主持人們也都很好相處,還可以從電台借很多CD回家聽,只要分內的工作完成,沒什麼事情需要一直忙。同事除了小蓮以外,還有兩個資深的工讀生,叫做小由,是敝校會計系的學生,另一個叫小雲,也是敝校化工系的學生。我們工讀生都以代號互稱,不知道為甚麼,也許方便康先生記憶。我的代號叫小魚。
  很多地下電台靠藥品廣告,但是我的前東家不賣廣告,經費全部來自聽眾捐款,連主持人也全都沒有拿錢,連車馬費也沒有。唯一有錢拿的,就是我們工讀生。其實我到現在也還會懷疑,哪來這麼多善心人士捐款,但當時每天早上,至少都有兩三張的郵政匯款單,夾在聽友登記簿裡,等著我們工讀生登記和key in電腦。台長另有其人,但是我們的負責人康先生,才是這個電台的主腦。據說他的正職是個公務員,四十好幾沒老婆也沒小孩,整個電台就是他生活的重心。
  我畢業以後,除了小蓮,沒有再和其他人有什麼聯絡。據小蓮說,我離開沒多久,電台就被抄了。當時小蓮值班,她出外買午餐回來,電信警察就來了。過程她沒多說什麼,只說後來被罵。我以為從此這家電台就消失了,畢業時以電台名義送的禮品及感謝狀也被我塵封在書架底層,一直到上上星期電視的畫面出現這家電台的旗幟,才知道電台沒死,而且還是主辦單位,只是電視上出現的面孔,已經不是以前我熟悉的人。
  上網查了一下,負責人已不是化名蕃薯籤的康先生,而電台依然是地下電台。我待的那年,電台一直努力想浮出地面,只是,要浮出地面,沒有想像中的簡單。首先要填申請書,申請書上必須詳填電台的營運規劃、人事組織、財政來源、節目走向等等。那時康先生委託台內的一個女主持人撰寫,我負責打字key in。我在key in的時候,就知道這樣寫一定不可能過關,打字的過程很不順暢,可知其文筆之差。不過康先生喜歡這個女主持人,再說我也只是工讀生,電台也不需要我的意見,用不著自找麻煩。果不其然,審查未過,當然退案政府單位都會告知原因,我印象中,似乎是申請書上對財政人事和節目內容等等交代未清。康先生為此還打了電話去問了相關單位的朋友,說:「他們想看到什麼,我們不都照寫了,怎麼還不會過?」
  學生的課程都是排定的,所以我當班的時候,也都是我沒課的時候。有幾個主持人是我一定會遇到的,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老人,他是敝大學附設小學校長的老爸。他的節目在每星期三下午兩點,但他通常一點多就會到,帶著自備的午餐,吃完再去準備。有一次他遲到,我只好先放音樂墊檔五分鐘左右,康先生還來電問怎麼回事。後來他來了,才告訴我是家?遭小偷,他進錄音室前,還交代我打電話去警察局報案,這也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打電話報警。那天天氣很熱,有個聽眾聽到他的聲音,打電話來電台說,聽他的聲音應該中暑了。過沒多久,這個熱心聽眾就拿著兩瓶青草茶來。
  雖然我的工作內容是工讀生,工作內容無所不包,小至打掃清潔,大至操作機器播放節目,不過日後我應徵每個工作的履歷表上,對這段經歷的描述,都是「節目助理」。這段日子也成了我大學時代最肥最清鬆也最有趣的打工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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