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的黑色和灰色隧道

　　蠻久以前，在網路上讀到由104人力銀行董事長楊基寬所寫的「職場的黑色隧道」。裡頭提到所謂的黑色隧道，即是在職場上所有可能碰到的讓您厭惡的現象。因為一個人不可能在一時片刻中經歷所有的鳥事(鳥事這個詞是我自己說的，作者沒有，特此聲明)，這些鳥事在一個人的職業生活中會慢慢出現，折磨一個人，讓一個人很不舒服，所以叫做黑色隧道。楊董說，「這個隧道的長度大概有十年之長，它的計算方式是從踏入完全陌生的職場的第一天起，我們大概要花十年的時間才可幾乎經歷過這些職場百態，十年後這些職場現象祇不過是不斷再重複而已。」
　　如果從我第一個工作開始算我的職業生涯，也快七年了，從時間點來看，應該可以算是走過大半個黑色隧道吧？這篇Blog的前半部，來談談我個人經過的黑色隧道。

　　我踏出校門的第一個工作，是在某個B2B的電子市集上班。這家公司成立時，正當第一波網路狂潮，我加入時，卻不幸躬逢網路泡沫化的高峰。這家公司能撐下來，不是經營上有什麼獨到之處，而是總經理有個富爸爸當後台。這家公司的員工最多的時候，加上經理、主管等人，大約有將近二十人，分成六個部門：行銷部、業務部、工程部、人事部、美術部、國貿部。敝人小妹不才我，擔任的就是國貿部的一員。雖然職稱叫做"國貿秘書"，但是不負責押匯、出貨和發票這些事情。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從一開始key in貿易快訊上得買賣家資料到公司網站，後來則變成工讀生頭頭，負責修改工讀生從某最大B2B網站抓下來的台灣廠商資料和產品圖片。當時剛出社會，還不知道為甚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後來才知道，這都為了製造出公司規模大、客戶多的假象，因為公司實質上總共也只有九個客戶，包括總經理的爹。
　　每星期，公司內部都會有個學習會，由不同部門的員工報告，不只是自己部門的業務進度，也包括自己的專業和感興趣的事物，目的是，根據我們總經理的說法，讓大家輕鬆獲得新知。公司急欲營造出外商公司自由開放的風氣，員工彼此直呼英文名字取代職稱，每天有下午茶時間，每月辦生日會...。剛開始會覺得很時髦新奇，時間久了以後，外商的表象便露出台客的狐狸尾巴。
　　這間實際上只有八個客戶的公司，除了幕後金主是總經理的老爸以外，業務部經理是總經理的姊姊，工程部經理兼副總經理是他的大學同窗，我的頂頭，也就是國貿部的經理兼總經理特助，是以前總經理他爸的秘書。家族企業這對一般台灣中小企業來說，是非常普遍的現象，只是當時初出茅廬的我，尚未搞清楚狀況，便詛咒這間沒有制度只有關係的爛公司倒了才有天理。喔，差點忘了說，我走了以後，來接我位置的，是總經理的女友。
　　當時最讓我受不了的黑色隧道，並不是加班沒有加班費和年終獎金，而是總經理老愛在下班前半小時召集大家開會，一開就沒完沒了。最高紀錄遽聞曾經到十一點，好在我沒參與。我自己遇上的，是到晚上九點多，總經理的老媽打開會議室的門，開始拿公事數落我們經理，為了避免家醜外揚及顧全面子，才打發我們下班。開會的內容，大半都是總經理在吹噓自己今天拜訪了多少客戶，以及這些客戶多麼稱讚B2B的商機。徵詢大家的意見時，凡是和經理副理意見不同的，一定會被當場否決。開會變成一種形式，與會的成員只是橡皮圖章。更讓我覺得簡直無可理喻的是，前一天開會形成的"結論"，通常第二天就會被總經理自己"否決"。
　　我在的期間，同事來來去去，流動率極高，副總經理總以「網路公司的常態」來形容這樣的狀況，殊不知他自己凡事以"技術上無法克服"為塘塞藉口，還有我們總經理好大喜功、決策反覆，才是留不住人才的主要原因。
　　我在這間公司待了四個月，其實一個月不到我就想走人，但為了不在日後履歷表上給未來雇主留下"無定性"的壞印象，硬是忍到公司從台北市搬到新店工業區去，才以交通不便為由辭職。搬家這檔事，也是因為總經理他爹他娘受不了他燒錢的速度，才叫他搬回新店，在他們家工廠的樓下，隔了一個辦公區給大家上班。
　　這四個月的職業生涯，談不上愉快，但好在該收到的錢一毛也沒少，還支持我以後一年又半載沒有收入的日子。倒是經過短短的一季，讓我對職業生涯這檔事，有不少體認。第一，主事者昧於自見，永遠看不清問題何在。第二，老闆都希望員工就像好媳婦般進得了廚房入得了廳堂，殊不知有些美德彼此矛盾。第三，不必把同事當朋友。第四，喜不喜歡這個人，跟能不能跟他共事，是兩碼子事情。
　　我的第二段職業生涯，是在一間製作醫學實驗試管的公司當助理，只持續了一星期。我的頂頭上司是這間公司負責人的前妻，又是一間只管關係不管才能的家族企業。這位大姐不檢討自己做事沒計畫沒方法，反而指責別人做事沒效率。即便這次職業生涯極其短暫，也讓我有了一些體認，那就是：第一，職場中的鳥人和鳥事，只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和發生。第二，即時放棄，損失最少。第三，辭職的快感、報復的爽快，無價！第四，Life is unfair. Kill yourself or get over it。

　　經過這兩段職業生涯的歷練，我原以為應該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再讓我受不了了。不過，既然還沒有工作滿十年，還是會有進入新隧道的時候。最近又看到一篇叫做「職場的灰色隧道」的文章，發現其中一部分正是去年我調單位前於我的Blog裡，The Meaning of Being A Bad Guy講到的，一個組織大了以後，權責若沒有劃分妥善，則變相鼓勵"少做少錯，不做不錯"。這樣的灰色隧道，是我以前兩段短暫職業生涯裡，還來不及遇到的。
　　我在目前待的公司已經三年了，在上一個客服單位待了兩年半。當客服要說輕鬆也輕鬆，因為下班時間到就沒事了，但說累也非常的累，因為位低權輕責任重，報酬遠低於承受的責任。上個單位的黑色隧道在於，管理階層看到的，和實際上要達成的目標，目的和手段彼此矛盾，表面上看，每個員工追求業績，但實質上，人人推諉卸責，不管問題能否獲得解決，反正當事人未必就是要善後的那個衰鬼。
　　現在的這個地方，有一個凡事衝衝衝的甲狀腺亢進副總。無頭蒼蠅亂撞的結果，苦的是夾在中間的中層主管。敝單位的領導就像是灰色隧道一文中，揮汗如雨忙著消滅灰色地帶的人。
　　一開始我想，如果我成為了主管，我會怎麼做？現在我常想，如果我是主管，我能怎麼做？常常我們都會有個錯覺，想著到了哪個位置，就能有什麼能力來做些什麼樣的改變。但我後來觀察，除非到了某個有絕對權力的位置，在目前的組織文化裡，恐難有所發揮。大公司有大組織的優勢：錢、商譽、人力，但是組織的權力運作起來，又比小公司來得複雜且緩慢。

　　也許是因為工作上同時接觸到菜鳥和老鳥，再加上剛好有這麼一個長假，能夠讓我沈澱一些思緒，於是就借著別人的兩篇文章，讓我回憶起自己的職業生涯。在職場打滾了將近七年，跟剛踏入社會相比，我相信到現在，應該已經沒什麼鳥事和鳥人，能夠讓我驚訝了。就算我沒有經歷過，也耳聞過，有些人我甚至也知道怎麼去克制了。
　　大概就在我離開第一分工作開始，我就覺悟了：全世界只有非常少數的人，能夠把自己的興趣當作職業，越工作越開心。有些人，把興趣當作職業，到最後連興趣都沒了，越做越不開心。有些人則是把工作當作生命的全部，做到最後，連自己開不開心都不知道。對我來說，工作只不過是養活自己的方式之一，重要的是，工作之外，還要做些真的能讓自己放鬆開心的事情，多花點時間陪自己愛的人(和動物)，生活才有價值，生命也才不匱乏。

　　蛤，我居然做了這麼八股的結尾喔！楊董說，「在我們進入職場的前十年主要任務是去創造下半輩子永不為職場困擾的實力與成熟度」，也許我追求的，是在下半輩子永不為錢困擾。
　　工作太累，攢錢辛苦，看還是簽樂透比較實際一點。今天我買了一張，只簽中一顆星。好在3.6億的頭彩沒人中，累積到下期，下期頭彩上看五億，來找我爸媽一起包牌好了。